编辑《湖湘文化名言100句》,目的是通过收录湖湘先贤名言警句来反映湖南人的性格、事功和湖湘文化的精神气质。但在是否收录秋瑾语录的问题上,却让我们犯了难。秋瑾确实有一些励志名言,足以激励后人。但很多人士认为秋瑾不是湖南人。
在《辞海》里,秋瑾的籍贯在山阴,今浙江绍兴,所以约定俗成,秋瑾是浙江人。但我们认为,无论从秋瑾短暂一生的经历看,还是秋瑾本人的文化认同视角看,秋瑾在湖南生活的时间更长,受湖湘文化的影响更大,她的口音、生活习惯、她的家庭子女和交游圈子,与浙江相比较,更多地表现出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湖南人特质。引用一位与秋瑾同时代的学者陶在东的话说,“女士虽浙籍,而随宦生长湖南,口音习惯,纯乎一湖南人也。”
秋瑾家族长期在湖南定居发展
秋瑾的祖籍是山阴,秋瑾最后牺牲地也在绍兴。但是,秋瑾家从祖、父两代开始即通过科举入仕,宦游外地,她祖上几代多在外省为官,长时期客居闽、湘等地。秋瑾没有出生在老家绍兴,而是降生在祖父秋嘉禾为官的闽南。她的童年除偶回绍兴外,基本上在闽南度过。父亲秋寿南在闽南任期届满,候缺任直隶知州来到湖南。
秋父与湖南有缘,后半生一直在湘流连,在湘潭、桂阳、常德等地任知州,办榷运。秋家在湖南置有产业,秋瑾在湖南随兄读书,秋父最后也在湖南任上去世。秋父在桂阳病逝后,灵柩选择在湘潭暂厝。秋家没有打算回原籍,而是继续定居湖南。秋寿南继配孙氏在湖南生有一子秋宗章,仅比秋瑾儿子王沅德大两岁。秋瑾的妹妹秋闺珵在湘潭完婚。秋王两家还合作在湘潭十三总开了一家“和济钱庄”,由秋瑾长兄秋誉章打理并主持。王家在当地既有名望又有势力,秋王联姻也难一笔分开,王家处处在帮衬秋家,这也是秋王两家关系较为密切的时期。
秋瑾10多年生活在湖南,影响一生
秋瑾32岁就义,一生非常短暂。湖南、福建、台湾、浙江、北京、上海和日本等地是她曾经生活的地方。湖南,是她少年和青年时代的成长之地,她在湖南学习,在湖南成家生子,由一名女童成为富家阔太太(两个孩子一个生在湘潭十八总义源当铺,一个生在双峰荷叶塘神冲老铺子),在湖南生活了10多年。
湖南对秋瑾的影响是一生的,无论走到哪里,湖南人士在她的人脉圈都是最重要的一部分。双峰神冲老铺子离荷叶塘几里路,秋瑾夫家与显赫的曾氏家族过从有几代人。曾国藩长孙曾广钧既是长辈,又是她的老师,还是秋王联姻的介绍人。唐群英、葛健豪是她的闺蜜好朋友。在留学日本期间,她与湘人黄兴、宋教仁、陈天华、刘道义、刘揆一、陈撷芬等都关系非常密切。在秋瑾的文集中,除与湘人往返书信外,还收有秋瑾描述湘景湘情的诗文如《去常德舟中感赋》:“一去江城百感生,论交谁可并汪伦。多情不若堤边柳,犹是依依远送人。”秋瑾到过湖南的很多地方,对湖南的真实感知应超过浙江。
陈天华蹈海后,秋瑾悲恸不已,对清政府更加失望和憎恨。秋瑾自幼学习湖南的巫家拳,她的侠义豪气在谭嗣同蒙难后表现得尤为突出,曾骑马专程赴浏阳探视谭的夫人李闰。 “各国变法无不流血而成。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,此国之不昌也。有之,请从嗣同始。”这是谭嗣同慷慨赴死前留下的话语,后来的秋瑾说出了一脉相连的名言:“男子之死于谋光复者,则自唐才常以后,若沈荩、史坚如、吴樾诸君子,不乏其人,而女子则无闻焉,亦吾女界之羞也。愿与诸君交勉之!”这是一句警世名言的男女两个版本,一位男杰,一位女雄,一前一后,彪炳湖湘历史。
秋王的悲剧婚姻和王家的情义担当
秋瑾的丈夫王廷钧生于一个殷实富有之家,祖上既有湘乡曾(国藩)罗(泽南)那一代人的军功光环,也有几代人擅长经营所积累的巨额财富,这是一个典型的富绅之家。王家是 “大地主老财”“贵族”“乡绅”,王廷钧作为“富二代”,不具备背叛自己阶级、家庭而走上革命道路的先进性,他从小饱读诗书、阔绰富有但决不委琐、自私和狭獈。少年的王廷钧,在秋瑾弟弟秋宗章《六六私乘》中被描述为“婿字子芳,行三,风度翩翩,状貌如妇人女子”,这是小舅子眼中的姐夫,光鲜的高富帅。后来与王廷钧秋瑾夫妇做了儿女亲家的张翊六在《子芳先生夫妇合传》里说他这位亲家“体清腴,面皙白,有翩翩佳公子之誉。读书善悟,不耐吟诵。作文写大意,不喜锤炼,不临摹碑帖而书法秀丽。”我们长时期以来把王描绘得一塌糊涂,岂不是低估了少女时代秋瑾的心智和眼光?
秋瑾牺牲后不到两年,王廷钧也因惊悸而病故。王秋婚姻是时代的悲剧,国家民族的悲剧造成家庭的悲剧、个人的悲剧。秋瑾从湖南走到北京,从北京留学日本,她听从时代召唤,把个人命运和国家民族前途联系在一起,从平凡走向辉煌,她是革命家。而王廷钧却自始至终只是一个随波逐流的普通士大夫,他也赴京求仕,但仅限于读书做官,他在历史的大变故时代没有主张和诉求,选择观望,做了一位平庸的看客,他甚至都没有留下一点回忆性文字,把这段婚姻、这个家族的历史和他的心境历程告诉后人。从家庭伦理上看,这桩婚姻的悲剧又是夫妻性格的差异所致。秋瑾性情豪放而侠义,王廷钧内向保守。秋瑾由家庭主妇一步一步走向职业革命生涯,而王廷钧作为丈夫却无所作为,两口子的位置乾坤倒置,开始失衡。
秋瑾“不作儿女之态”,舍小家为大家,短暂的一生实际上与自己一对年幼的子女交集不多,没有尽到母亲的责任。但我们不能指责这位女英雄没有相夫教子,做贤妻良母。而王家自始至终在风云变幻中庇护着自己的儿女,我们同样不能苛求这个家族个个都成为秋瑾,踏上流血革命的征程。王秋性格的差异导致了夫妻的交恶和分离,难能可贵的是王廷钧并没有续娶,而是鳏居而终。秋瑾身后事,王家是负责而又有担当的。清廷发现秋瑾葬在西湖,当即平坟,烈士遗骨无处安身。当时气氛肃杀,秋家一筹莫展。王家也是“乱党”家属,处境可想而知,但秋瑾的婆婆王屈氏毅然派人赴浙,以秋瑾之子王沅德的名义迎梓返湘,葬秋瑾于湘潭昭山,在湖南落叶归根。
秋瑾是伟大的女性,她为辛亥革命增添了光彩。但这位女杰的身后,一直有湖南的这个家族作支撑。秋瑾是从夫家出发走上革命道路的,我们虽然不能说王家大力支持了秋瑾的革命活动,但是,秋瑾从事革命活动如出国、办报、办学堂等等,客观事实是有王家资助。婆婆王屈氏作为一位妇道人家,大体上是开明有见识的。王家不是一个进步家庭,但不是秋瑾的对立面。在血雨腥风的统治下,王家没有选择划清界限,冒巨大风险为“乱党”秋瑾办妥身后事。辛亥革命成功后,包括移灵西湖、营建衣冠冢和秋瑾烈士祠,王家全程参与,提供经费。在湘浙两省为烈士归葬西湖还是岳麓山的争议中顾全大局,认同“秋侠为革命巨子,世界公认,不敢一家私有”,妥善处理好了这些矛盾。
在湖湘文化的源头,有一个凄美的爱情传奇,娥皇女英千里寻夫。湖南接纳了这两位外来女子,她们被尊为湘水神、洞庭湖神衹,也称湘妃、湘娥、湘灵,世世代代传唱讴歌。湖湘文化博大包容开放,秋瑾是一位从湖南走出去的女中豪杰。湖湘文化的浸润、湖南人的奋斗精神和牺牲精神,培育、成就了秋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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